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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作者 李白兔子 来源 影像视觉 发布时间 2012-08-19

《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前言:

初见徐圣渊,看到他站在借来的工作室门口像我们打招呼,几乎没有意识到这就是那位要“惹哭”100位女生的摄影师。他很随和,也很健谈,所以整个访谈很是轻松愉快。由于即将拍摄的女生在路上打不到车,所以我们的访谈在他拍摄前就借机进行了一些,并且还请他为我们的5周年特刊写下了祝词。

《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在他完成女生的拍摄后,我与徐圣渊继续坐下来闲聊了许久,并且很难得的,与被拍摄的女生也进行了交流。所以,最终完成的这篇访谈,不仅仅是摄影师的访谈,也有被拍摄者的体会,可算是真正涵盖了照片内外的信息,十分珍贵。

(特别感谢实习生成雅蔷进行访谈录音的整理,以及现场花絮照片的拍摄)

编辑 李硕: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项目?

摄影师 徐圣渊:正式开始这个项目是从我英国念书回来,应该是2011年底,我就开始陆续的找人来拍这样子。但是密集在拍是从今年的2月份开始的,因为之前可能是一个星期拍一个人,甚至是一个月只拍一两个人这样子。刚开始拍的时候人比较难找。

李:一开始的时候遇到的阻力是什么?

徐:一开始就是找不到人来拍啊,她们会觉得莫名其妙,就是哭不出来,通常都是这个理由不来,还常常放我鸽子。

李:拍摄时你是怎么让她们流下眼泪呢?

徐:其实基本上她们愿意来拍就一定是有想哭的理由,都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她们来之前我都会说,你们不是来玩的,是来放纵的大哭的。

李:那你是怎么选拔这些模特的?会审核她们吗?

徐:我通常都不会和她们先聊,都是她们来了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才开始聊这样子,或者直接是边拍边聊,所以拍摄难度真的挺大的,很难很难很难。因为这个东西不是说硬逼就逼得出来的,我也有过一些失败的例子,她们来到这里就是哭不出来,毕竟突然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场合,面对一个陌生的人和一台机器,哭不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李:有没有归纳出哪一个范围的人比较适合拍摄呢?比如说某一个年龄段的?

徐:其实我还挺主观的在选择拍摄的女生,先是看照片。至于年龄层次,因为我都是上网在Face book里面挑,而网络族群的年龄差异不会太大,所以脸书上有人推荐他的朋友或者什么其他的,我都会一个一个的去看去选择,基本上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都有。不过像是林志玲她四十几岁,她愿意接受采访的话我肯定也是非常愿意的。

有一些涉及隐私的东西我都会把它们模糊化,可能故事啊什么的都在,但是我不会指名道姓的说哪个人是有哪个故事,这些我都不会讲。因为我一直在探讨人之间的模糊关系,所以我不会说别人的隐私,可是有些观众就会一直问我她们为什么哭。我倒是觉得不告诉他们会来的更有趣一些,留一些想象空间不是更好吗?这样就能超越故事本身。

李:那你还记得您拍摄的第一位哭泣的女孩儿是谁吗?

徐:我记得,她也是我在网络上找的女生,但是她已经消失了,因为太久没有联系,她的MSN也变更了,手机号码也改了,我现在唯一拥有的跟她相关的东西就是手机上和她的一张合照,连当时为她拍的照片都没有了。那张照片是我最初拍的,我没有很满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种拍摄形式是已经经过了很多次的改进而得到的。

李:第一次拍摄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徐: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当时我还跑去了她家,是一个地下室,我去陪她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好像她哭的原因是和她朋友自杀有关,而我扮演的就是他的那个自杀的朋友,是不是很奇怪。所以我们演着演着就开始笑,根本就对哭一点帮助也没有。而且我还记得当时是分两次拍,第一天是素颜照,第二天是拍上了妆的照片,但是其实效果都没有很好。不过算是锻炼了我的沟通技巧吧。说到收获的话,是面对女性的时候越来越淡定了,哈哈。

此时女生打来电话,于是访谈就先让位于拍摄。 

《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拍摄现场在一个小型的电影放映厅,很安静,气氛很奇妙。进入其中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成为某一场电影的主角,却又都是真实的故事。

拍摄结束后,徐圣渊使用一台朋友赠送的宝利来打印机,挑选了一张照片打出来送给了我和那个女生,随和,大家一起坐下来,开始继续聊天和访谈。

李(向女生):您是通过什么渠道来到这里拍摄的呢?

女生:我的朋友给我看过他的网页,就看见博客里他的那个活动嘛,然后就觉得挺有意思的。我的朋友总叫我铁姑娘,因为我不经常哭,他就说你去呗,还挺好玩儿的,那个日期又刚好最后一天,我就报名了。

要说坐到那里什么感觉,可能因为我本身就不大开心,坐在那儿就很容易进入状态。你知道,有的人嘴比较硬一点,跟朋友不大会去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你明白他坐在你对面是想知道你的故事你那些难过的事情,你很想说,他又很想听,这样就比较容易让我说出来。(所以说这还是一个比较自然的过程)可能如果今天是我出门前先化好妆,然后往这儿一坐,他说:我知道你很痛苦。这样儿我可能就哭不出来了。

李:那你来之前有作一些什么准备吗?

女生:没有没有,路线也没研究过,所以打车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问题,司机也不知道怎么过来,还问我知道路吗,我说我当然不知道啊。所以直到第四次我才顺利的打上车过来。

李:那你觉得拍完之后心情有什么不一样吗?

女生:可能会好一些了吧,但是也不可能再差了。

徐:包括之前也有女生拍完之后给我传简讯,说回去之后感觉好多了,谢谢你这样子。像前段时间就有两个没有哭出来的女生给我传简讯给我,说心情好了很多。所以说之前有问我怎么让这些女生哭,其实不是我让她们哭,只是我提供了一个机会让她们哭,加上灯又暗暗的,这个气氛也刚刚好,有点电影院的感觉,就差没有放音乐了。

为什么我让人直视镜头呢,因为这样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正面迎击这些不快,是在直视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闪躲啊逃避什么的。其实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害怕在别人面前袒哭泣,总是隐藏着,你想想小时候,我们真的是说哭就哭,所以说这样真的可以思考很多问题。

李:女孩儿讲完故事之后,你会有什么感触吗?

徐:我掉了两滴泪,有偷哭。我本来就是一个同情心比较高的人,看电影都会掉眼泪的那种,某种程度上我的拍摄过程就是在看一部电影,会有独白啊这些,所以说我也不能完全当一个旁观者,适时的时候我也需要推一把,会要想要继续问一些什么问题才能让她把这些累积的东西一次性发泄出来,这个东西是很微妙的,包括如何倾听她的话,会去直视她的眼睛,让她知道我在认真的听她说话。

有几次我是真的哭得挺惨的,就是他们提到亲人的时候,我会想象到我的阿公过世。但是也很奇妙的是我不是我阿公带大的,感情不是那种长时间相处积累下来的。我阿公是前两年中风才到台南来跟我们住到一起,我又正好从英国另外一个学校回来等开学,那半年才是我长这么大真正有机会天天跟阿公相处,可是他已经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阿公了,他会有暴力倾向,会不认识人。我现在脑袋里回忆的最清晰的就是那段日子。和那些女孩儿我还分享这些,但是我会尽量避免重复的讲,因为这样会感觉很奇怪。

李:你觉得在沟通过程中相机会成为阻碍吗?

徐:不会,我觉得相机有个微妙的地方就是,它不会让人觉得是在面对一张脸,它只会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很像是设了一层薄纱,让人更有安全感。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有一些威胁性,所以一开始我会憋气当做自己消失了或者是一块石头,后面会在沟通技巧上补足。

李:你拍摄了这么多次后,那种观感会不会越来越弱呢?

徐:刚好相反吧,我会感觉越来越强越来越敏感。因为我会是其中的一个角色,会是在交流,而不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而且分手可能结局是一样的,但是过程用千奇百怪来说可能也不为过,比如有同性恋的,还有在拉萨、长城那种旅游胜地分手的。

《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李:台湾的女生和大陆有什么不一样吗?

徐:我觉得差不多,除了讲话的腔调,其他的也没什么不一样,想分手的理由,很多是爱上了坏男人之类的,感觉不管到哪里都有人爱上坏男人,这也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至于性格方面,我现在拍的人还太少,没办法看出太多的不同去分类。

李:那你是走到哪儿拍到哪儿呢,还是有计划去哪几个地区?

徐:我希望以全亚洲黄皮肤黑头发的女性为主,当然是地区越多越好。

李:拍摄这个项目的还有什么阻碍吗?

徐:因为我是自费来拍摄这个项目,所以经费和场地是最大的困难,模特一开始还比较难找,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李:你的大学是什么专业的,这个专业对您从事摄影有什么影响?

徐:我大学念的是视觉设计,学校会有摄影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接触的摄影。然后我到英国去念的摄影硕士,基本上就是念大学的时候就想深入了解摄影,而英国又是摄影的发源地之一,所以就想去念念看。他们那边不是传统的培养摄影师的那种教学方法,而是以培养一个艺术家的角度来安排课程。我觉得影响很大的是念摄影硕士的时候,会拍《哭泣的女孩》这个项目也是因为老师给我们放了一部荷兰观念艺术家的视频作品《I’m too sad to tell you》,他是自拍自己,黑白的两分多钟的默片,这两分多钟里他就是一直在哭,我真的就被震撼到了,很感动很喜欢这个东西,于是就开始对哭这个东西感兴趣。

我的第一本摄影集《Stranger》里面记录了很多女孩儿的笑容,我就把这个《哭泣的女孩》作为它的第二章节。当时很多人以为《Stranger》里面的女生是我女朋友,其实不是。哭泣和这个比起来又更高了一级,因为更加私密,因为一个人愿意在另一个人面前哭,在某一个层面上表示这两个人很亲密,但事实上又不一定是如此。所以这也是摄影的一种特质一种魅力。再说我为什么在第一阶段会以100个为目标,就是因为十几二十几个这个力度不够,如果是100个或者更多的话,它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一件作品,它一定要达到一个量以后,我要的那个力度才会出来。而且它也不只是这些人在哭,也是我在哭,表面上我是一个非常开朗的人,其实我内心很悲伤。

李:那这个项目是不是某种程度上也在反映你自己内心的悲伤感受?

徐:当然当然,一个人会去做这个作品肯定是有一些共鸣的东西才会有动力和欲望去把它做出来。像是在念书的时候,我只是比较随性的在拍照,不像现在我比较精确的知道我想拍什么,想说什么故事,自己想要的东西会变得很明了。

李:为什么不选择视频而是照片?

徐:因为照片是一个凝结的时光,她的眼泪是一直停在那里,这更能表现我要说的哭泣这件事情,那一刻被我抓到被我强调了, 而且照片能够把重点放在哭泣这种情绪上,而不是视频里,重点被转移到故事上或者其他什么上面。

李:这个项目使用了一些什么样的器材?

徐:原先是5D2,现在是5D3。焦段上我会选择标准焦段的50mm镜头,这个是重点。因为我不希望是用长焦头去远远的偷拍,我需要的是靠的很近,让她意识到我的存在。而且自然而然的,我会选择不会变形的人眼视角的焦段。早期我使用自然光拍摄,那时候ISO甚至要拉到5000,那画质确实很难达到我的要求。而我不选用大画幅的相机的原因是,那个体积太大,我四处跑时带起来不方便,而且个我与模特沟通时,太大的相机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阻碍。所以又要画质什么的达标又要体积不太大,135就成为了最适合我的选择。

脚架也不适合我用,因为有时候我要远一点有时候要近一些,去调整构图。光圈我每次都在1.2到2.0之间来回转换,大部分是1.4,我只需要眼睛和眼泪是清晰的,其他都没那么重要,而且我挺喜欢大光圈模糊的那种感觉的。

李:如何选择光线?

徐:自然光很不方便的就是我的窗外有个雨棚,它是黄色的,所以有时候光打进来会很黄,我需要后期去把它调整,变来变去的,差异很大。而且自然光有时候反差太大,会很硬不好看。人造光的话,我可以掌握90%它是不变的,ISO也可以开得很小。

李:以后还有什么拍摄计划吗?

徐:我可能需要去工作了,需要赚钱,毕竟这个项目是自费的。我毕业两年多了,是做过了一些工作才在今年2月开始非常正式的拍摄的。我可能赚了钱再拍再赚钱,但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所以这个其实很难讲。

对于我来说,拍这个东西有一个很大的欲望就是希望在摄影史上留下一个名字,可能二十年后百年后,会有人讨论人像类的作品,他就一定会讲到曾经有个徐圣渊拍摄过《哭泣的女孩》这样一个题材的作品,我也很确信,还没有别人拍摄过这个。

《哭泣的女孩儿》台湾摄影师徐圣渊访谈
现场打印出的照片,有徐圣渊的签名

摄影 SHEYING.SIOE.CN